头昏脑。 它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睑,仔细辨认着眼前这个人。 视野一开始有些模糊,它真的以为是记忆中的她出现了——可惜,虽然气质很像,但并不是。孙晓梦拥有和她一样的短发,还有一张更年轻的脸,属于东方人的脸,目光中闪动的关怀更是如出一辙。 它的眼珠转了转,不若以往那么灵活,但仍然可以辨认出周围的陈设——不是实验室,只是间很普通的起居室,位于一家寻常宠物店的二楼。 理查德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窗外已经一片夜。楼下的施工噪音已经消失,大概时间不早,工人们担心扰民,今天的工作结束了。 “doctor……”它挣扎着站立起来,有些踉跄。 孙晓梦扶住了它,让它将大部分重量倚靠在她的手上。直到这时,她才惊觉它的体重是如此之轻,甚至还不到人类大脑重量的一半。如此娇小的身躯里,竟然可以诞生足以与人类相媲美的智慧,这本身就是大自然的奇迹了。 而现在,奇迹正在消失,仿佛大自然试图修复进化链中小小的失误。 “不要动,理查德,来吃些药吧。” 孙晓梦捏着两粒胶囊伸到它的鸟喙边。 “这是什么?”它问道。 “你真的想知道?好吧,我把冒胶囊里面原有的药倒掉,入了自己配的药,里面包括制霉菌素和环丙沙星,还有复合维生素,吃下去你就会好起来。” 急霉菌病的致死率非常高,因为从症状出现到死亡最短只有3个小时,若是发生在夜间,主人甚至可能来不及察觉——即使偶然察觉了,也来不及送医,这就是急霉菌病的可怕之处。 理查德是不幸的,同时也是幸运的,它发病时正巧王乾和李坤也在,第一时间向张子安打了电话,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此后,无论是王乾李坤的反复跑腿、孙晓梦的当机立断还是金二的飞车狂飙,其实都是在和死神赛跑,鹿死谁手还说不定。 理查德盯着这两粒胶囊,数秒之后才张开鸟喙吃了进去。 “不要咬,整个下去。”孙晓梦提醒道。 理查德照做了,将两粒胶囊咽了下去。 “太好了。”她长舒一口气。理查德这么善解人意实在是帮大忙了,她还担心它出于鸟类的本能会拒绝吃胶囊。 这些药片都是孙晓梦借用张子安家里的案板与擀面杖细细地研磨成粉末,然后灌装入冒胶囊里面,以方便理查德服用。若是按照将药混入食物一起服下的常规方法,见效太慢,恐怕来不及了。 “来,喝点水吧。”她取来一只瓷制小酒杯——这是以前张子安父亲小酌时用的,一杯也就能装半两酒。 此时小酒杯里盛的不是酒,而是略微带着一抹蓝的清澈体。 “这是0.5%浓度的硫酸铜溶,有毒,但可以治你的病,这在中国叫做‘以毒攻毒’。” 孙晓梦见理查德盯着体出神,以为它不敢喝,便向它解释道。 “doctor,我会喝的,但这些救不了我。” 理查德淡然说道,低头将硫酸铜溶啜入口中。 它明白,昔的梦魇并未彻底除,已然悄悄复苏。上一次,这些药没能救得了它,只得远赴千里之外进行显微外科手术,这一次同样也救不了它。它不认为在这家简陋的宠物店里有条件进行显微外科手术。 出乎它意料的是,孙晓梦竟然也点头认同它的说法。 “你说的没错,光靠这些确实救不了你。” 尽管如此,她的脸上仍然洋溢着坚定的信心。即使是大洋彼岸那些拥有金字招牌的兽医们,面对曲霉病也没有她这样的自信。理查德不愣住了,甚至被她这种强烈的信心所染。 她微笑着伸出一支胳膊,示意它站上去。 “来,让我们一起去走走。” 第301章 情归何处 理查德盯着她的胳膊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跳了上去,上去之后由于鸟爪无力没有抓稳,还趔趄了一下,孙晓梦赶紧扶稳它。 “好了,我们走。”她平抬着右臂,让它与自己的眼睛处于同一水平线上。 她小步地往前走,用左手拉开了起居室的门。 “嘘!”她把食指竖于嘴前,向它示意不要大声说话。 她推开厨房的门,带着它走进厨房。 自从张子安父母去世后就没开过几次的燃气灶吐着浅蓝的小火苗。一盏外形犷的砂锅放置于灶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砂锅里不知炖的什么,散发出很苦很苦的味道,令理查德一闻就别开了头。 楼下收银台的钢脚折叠椅被搬到了这里,张子安坐在椅子上,一支胳膊拄着理台,手托着腮帮子正在打盹,嘴角还淌着口水,丝毫没有察觉到孙晓梦和理查德出现在他背后。他的手边放着一台闹铃,滴答滴答地走个不停。 “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她指着砂锅,小声问道。 理查德摇头,它只知道无论是什么,一定很难吃。 “那里面是中药。”她直视着它的眼睛说道,“光凭西药是救不了你的,不过我们老祖宗传下来很多独特的东西,中药就是其中之一。” “闻起来很苦。”理查德迟疑地说道。 “良药苦口利于病。”孙晓梦笑了笑,“这句话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她扫了一眼小闹铃的时间,再次对它“嘘”了一声。 铃铃铃…… 闹铃响了起来,张子安吓得差点把椅子坐翻了。他抹了抹口水,看了一眼时间,嘀咕道:“该加水了。” 他右手拎起放在理台上的水壶,左手用抹布垫着手掌用来隔热,掀开了砂锅的锅盖。 积蓄已久的热气腾地一下冒了出来,张子安把头侧了侧,躲开这股高热的蒸汽。 两三秒后,蒸汽散尽,砂锅里的水已经快熬干了,出黑乎乎的一坨东西,看上去恶心的。张子安把水壶里的水注入砂锅,然后将锅盖盖上,重新坐回椅子上,把闹铃的时间调了调,又拄着胳膊继续打盹。 “熬药是细火慢煨,讲究的水磨功夫。下一次响铃时,你就要那些药喝下去,就当是吃了很难吃的野果吧。”她小声讲道。 “doctor,这些很苦的东西真的能治病?”理查德依然心存怀疑,它在西方从未尝试过这种东西。 她郑重地说道:“我保证。” 理查德注视着她的眼睛,它能看出她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安它。她没有隐瞒过它,连硫酸铜溶有毒都会提前告诉它。 孙晓梦再次拉开厨房门,准备带着它离开,这时,她和它听到身后张子安在说话。 “理查德……” 她带着它转回身。 张子安仍然保持着托腮打盹的姿势,甚至能看到晶莹的涎水拉出长长细丝从他的嘴角垂落。 “理查德,来呀,一起污啊……” 孙晓梦不笑道:“真是的,睡觉都不忘了污!” 她带着理查德离开了厨房,进入张子安的卧室。 王乾和李坤一人搬了把椅子正在玩扑克,看到孙晓梦进来,连忙笔地站起来。 “晓梦姐,有什么要我们做的?”他们二人问道。 孙晓梦摇头,“没什么,我带理查德随便走走。你们跑了一下午和一晚上,很累了吧,不躺下休息一会儿么?” 王乾和李坤对视一眼,尴尬地说道:“不瞒晓梦姐,我们两个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而且睡得跟死猪一样,不睡够了绝对起不来。我们担心还有事需要我们去跑腿,就商量好今天晚上守夜,不睡觉了。我们无能为师尊分忧,也只能跑跑腿了……” 孙晓梦出欣的笑容,“放心吧,没有需要你们跑腿的事了,休息一会儿吧。” 他们只是点头,然而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并未改变主意。 “理查德怎么样了?好些了吗?如果它有个三长两短,师尊一定会很难过的。”他们看着委顿的灰鹦鹉,关切地问道。 “别担心,它会好起来的。”她说道,“休息一会儿吧,别熬坏了身体。” 理查德沉默不语。 孙晓梦带着它离开了张子安的卧室,又进入了张子安父母的卧室。 电暖气放在靠近头的位置,菲娜卧在附近的毯上昏昏睡,雪狮子趴在它旁边,小心翼翼地往它身边凑,每次挪动不到一厘米,生怕被菲娜发现。 受到孙晓梦开门声的惊扰,菲娜睁开了眼睛,顺手把雪狮子推开。雪狮子顺势像团一样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可惜它的卖萌对菲娜完全无效。 雪狮子一直滚到孙晓梦的脚边才站起来,扬起脸用水汪汪的蓝眼睛盯着理查德。 孙晓梦怕它伤害到理查德,赶紧用左手护在理查德身前。 “喵喵~同之间才有真,异之间只有后代!”雪狮子对理查德说,“同志,不要让老娘孤军奋战。” 说完,雪狮子迈开小短腿又跑回菲娜身边。 理所当然,孙晓梦听不懂它的话,只是听到一连串又软又糯的猫叫声。 菲娜倏然站起来,碧绿的眼眸里出如剑的寒芒,凝视着理查德,“本记得,你说过对本的忠心可昭月。若然你没有说谎,本便命令你像个真正的战士一样为本战斗到底。” 菲娜说完后,便重新趴了下来,闭上眼睛继续打盹。 孙晓梦刚才可是小小地吓了一跳,她一直对菲娜敬而远之,因为她觉得菲娜很凶,刚才她甚至以为菲娜会扑过来,不过幸好是虚惊一场。 老茶没有跟菲娜它们待在一起,而是将电热毯在角落里的座上,以“农民揣”的姿势将双手拢进马褂的袖子里,静静地闭目养神。 在老茶的面前摆放着按式热水瓶和两个茶杯,其中一个茶杯是空的,杯底放着几叶香茗。 老茶半睁双眼,淡淡地看了看理查德,伸出一只猫爪将空茶杯推到了热水瓶的出水口下,然后按热水瓶,将温度适宜的热水冲入空茶杯。 碧绿的茶叶在热水中翻腾,幽香悄然弥散。 老茶将这杯茶向理查德的方向推了推。 这次孙晓梦看出老茶是想请理查德喝茶,她一直觉得老茶这身打扮很好笑,可能是张子安的恶趣味。她估计老茶听不懂,但还是替理查德推辞道:“它刚喝了药,茶水会降低药效,暂时不能饮茶。” 老茶眯起眼睛,仿佛是笑了笑,低头将自己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孙晓梦带着理查德离开卧室,轻声对它说:“大家好像都在盼着你尽快好起来呢。尽管我不是很常来宠物店,但我也觉到少了你之后冷清了不少。” 这是当然的,它一只鸟每天从早到晚说的话比其他灵加起来还要多。 孙晓梦推开储藏室的门,里面堆放着各种平时用不到的杂物以及店里贩卖的养宠道具,平时很少有谁进来。储藏室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些许星光和灯光。 理查德错愕地歪头打量着室内,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这里。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