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也顺口指点了他几句,叫他别急着考进士——他这般年纪,又是简在帝心,实在不用急着入朝。中举之后最好沉几年,有把握考进二甲再下场。 崔燮还指着早点儿中进士,早点儿跟男朋友滚单呢,哪里舍得再拖三年?他没答这句话,只含糊着说:“学生尚不敢奢望中举,如何又提得起会试?” 推托两句,又反问道:“方才在殿里听两位大人讲课,着实彩,学生有心回去加以揣摩,只是有些失记的地方,不知可否借大人讲纲一观?” 黎淳看了他一眼,问道:“听说你能过目不忘,原来却不能过耳不忘么?” 是啊,穿越时只带了硬盘,没带个手机、录音笔来,不然也能过耳不忘了。他遗憾地叹了口气,答道:“晚生不曾习《书》,读的经史也略少,却实有些听着耳生的地方记不大清楚。” 黎大人捻了捻胡子,呵呵一笑:“那你看时又能记住多少?时用、西涯,拿你们的讲纲给他看看,就从这里走到大明门的这段工夫看他能记下多少,这个神童的名声符不符实。” 他们要去翰院和吏部,本该从几十步外的长安左门出去,若往正面大明门走,就要经过长长的千步廊,时间用得长,也算是给崔燮降低了难度。众人遥望着大明门笑道:“大人真有闲心逸致,反正时候尚早,急着回部院里也无甚事,就叫他试试。” 这群读书人大都是神童出身,年少时没少叫人考较过,考起新出的少年才子更不手软。叫人背记这种小游戏都玩腻了,倒觉着崔燮想出的题型新鲜,于是议定各出一道题,哪个人考倒了他,大伙儿就凑钱请这人坐首席吃一顿。 黎淳是詹士府副詹士,又是李东、杨一清等人的老师,年高德劭,当然不跟着年轻人们玩闹,笑着摇了摇头:“若是他都答上来,你们又当怎样?” 若都答出来…… 若是能把他们这群人刻意刁难的题目都答出来,这么个好苗子,怎么能不抢到门下当个弟子呢? 众人转着这念头,各各瞧了崔燮一眼,都笑而不语。李东却扫了他们一眼,抢在前面说:“大伙儿不必苦恼,我倒有一件读书人都想要的绝佳的画作给他作彩头。若和衷能答得出这些题,我便叫人取来送他。” 那几人有的猜到是什么画,有的却是全然不知。几人一面想着题目,一面又议论起了什么读书人都想要的画,说说笑笑地顺着千步廊漫步。 崔燮隐隐听出来,那幅“名重京师,画师敬候主人去取”的画作,好像就是他自己画的小乔等身大图。再回忆那首小乔诗,果然是清新灵动,不似时下行的台阁体那么厚重肃穆,像个茶陵派的风格。 不过他还不打算认领著名画师、居安斋幕后老板的名号,也掺和不进大佬人聊天,只低头看着那两份讲纲,准备应对考较。 他在外做着口试消食的时候,太子也在里翻着国子监送上的卷子。 服侍他的内侍心疼地说:“小爷读了一早上的书还不累吗,这《诗》又不是小爷必学的东西,就是要看,也得歇歇再看它呀。” 太子摇了摇头,吩咐道:“点上印香,替孤计着时间。这是父皇着人送来的,孤岂能撂着不做?” 内侍心疼得都想找周太后来劝他休息,可太子自己倒不觉着疲累,做这题时还能到几分趣味。 这些题目不再是冷冰冰的一句经书文字,从那些用作混淆的错误答案里,从那些举前代史料让他分析的大题里,他都能读出出题人的用心。做到崔燮做错的那两道题时,他也特加小心,搜肠刮肚地想出答案,暗里存心想和他比较。 虽然还是他一个人坐在慈庆里,身边伴着的都是内侍人,可做着这套题,就好像还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也在外殿里陪着他做一样的题目…… 一个多时辰后,朱祐樘便打好了草稿,将写好的答案工工整整地誊写到原卷上。然而这里并没有人跟他对答案,也没人给他批改对错。 他对着卷子看了几遍,自己卷起来放到书案边上,转天便亲自向皇上请旨,想叫人把卷子送到国子监判阅。 成化天子少年时因为被废耽搁了学业,长大后又不大开经筵讲,读书并不多,也懒得看那卷子。但父母皆是盼儿女懂事的,见太子为自己一言就格外优容崔燮,还能做这么厚的卷子,不出了几分意的笑容:“准。叫人持去,予丘卿。” 崔燮就是高太监推荐来的,高亮自然就抢着领了旨。他接过卷子正退下,太子却又行了一重大礼,请求父皇:“父皇叫人送来的这考题出的极好,儿臣觉着做过一回,学问似更扎实了,愿再多得几份题目做。” 太子若是要些别的,天子还得考虑国库、私库拿不拿得出,唯独要做卷子太容易。他便点了点头,叫高太监一并去翰林院传旨,叫他们度着太子的学力,隔些子便仿着出一套这样的卷子送上来。 高亮这回就不急着下去了,垂首站在那里,等着看太子还有没有别的要说。太子果然还不退下,微微气,又拱手恳求天子:“儿臣昨见国子监生崔燮年轻好学,亦令他得沾父皇天恩,陪儿臣同作学士们出的题目,望父皇允准。” 成化帝纳罕道:“叫他陪作?何不,叫你兄弟……”说到一半儿他才想起来,太子最大的弟弟祐杬才刚八九岁,和他的课业也差得多,果然不能陪作。 太子只当没听见,神恭顺地说:“儿臣也想看看旁人做的对错多少,比较一下,才知自己学得如何。” 其实也可以叫内书堂的太监们陪考,不过成化帝方才险些连儿子的年纪都记错了,心里正略有愧疚,便把心里那个“不准”换成了“准”。 反正也不是让崔燮进来陪读,至多是把他的卷子递进来,只叫太子知道他做的对错而已,又有什么费力的? 成化帝想开了这点,又觉得太子做题只有一个陪考的太少了,索多给了几份恩典,叫国学里挑选学业、人品端正的少年秀才举人陪考。考完后由国学教官们计出对错的题目,挑出极优的答卷,送到东里供太子参阅。 太子遥想着那些年轻人陪伴自己做题的模样,心里微觉期待,眼中淡淡含笑,谢恩退下去了。 高亮领了旨便直奔翰林院、国子监,先后传了皇命。在国子监时还特地叫了崔燮,当面宣罢旨便笑眯眯地说:“崔监生,小爷看承得你好,你可也要自家争气,好生念书做题,拿出些成绩来给小爷看。” 崔燮昨天才叫翰林大佬们考较了一回,今天就被皇上下旨当了伴考,说出来都得叫人嫉妒死。 就连祭酒和教官们都含笑看着他,欣于他受了太子这般重视。然而他自己内心毫无波动,稳重淡定地答谢高公公,陪着教官们把他送出去,又回了诚心堂课室。 高太监去后,丘祭酒便叫教官们向各堂监生们宣布这个消息,还要出几道题目,从国学生中挑出相应的人才。 崔燮这个叫太子指定的人物不必考试,同窗们都心歆羡地来恭喜他。还有几位立誓要选中,做上翰林亲手出的题目的青年监生凑上来与他搭话,说笑道:“我们这番虽不能进陪太子读书,也可算是伴读了吧?” 里伴读的……那都是太监,侍读的才是学士。 崔燮扯了扯嘴角,拍着那位同窗的肩,温和地劝道:“咱们这些普通人在外伴就得了,不用抱那么高的志向。” 第137章 崔燮当上这个外伴读, 虽然身份上没有任何改变, 待遇却骤然金贵起来了。晚上去跟谢助教补习时,抄的笔记比平常足足厚出三分之一, 《大学衍义》竟快要讲成《尚书》加《通鉴》了。 谢助教和蔼地说:“今太子的卷子是咱们国子监出的, 是以发回来给丘祭酒判阅。来改由翰林出题, 你们这些人的卷子恐怕也都得由那些学士、修撰看。别的伴考暂且还没选出来,我就只管你, 非得把你教到卷无一错处才好见人。” 崔燮科考在即, 学着这些考试时用不着的东西,也有点儿虚, 忍不住问他:“听说顺天府外已张挂出告示来, 下个月就要科试, 学生只作这样的卷子恐怕不足。先生可否再给我留些文章?” 旁边正看着游记的王助教“啧啧”一声:“这样的虚心求学,怨不得中了小三元。灵台你不可辜负了他,别只想着陪考,该出的题目、批的卷子也得多出些。你若没空闲, 我帮你出些四子书上的题目?” 谢助教摆了摆手:“多谢沃焦兄好意, 我倒还来得, 只怕题目太多,这学生做不过来了。” 崔燮笑道:“学生的本业就是作文章,哪里有什么做不过来的?若真做不过来,我自会来向先生讨情,拖一拖再的。” 他近又不用搞三国展,陆先生忙着推广铅笔, 也不大盯着他作诗了,倒是又腾出了不少工夫,正好做文章。只不过学业堆得这么紧,往后就没空给崔衡抄那些费力的完型填空、阅读理解、案例分析……只能让他写小作文大作文了。 他暗暗慨叹着自己不是个好哥哥,决定把谢助教留的题目拿回去也给崔衡分享一下。 谢助教手边没有合适的题目,便随手指了一句“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叫他回去作文,又安了一句:“就只是场科试,不考也没什么。你在国子监念书,要应乡试还不容易?不用急着科试,明年临考前到府衙小试便是了。”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