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亮答道:“你的疑惑,恐怕就要从这土地二字说起了。眼下蒙古人在北边蠢蠢动,随时都有铁蹄南下、入侵大宋的威胁,所以朝廷整都在考虑如何扩充军备,抵御外族。然而,陛下环伺全国,却蓦然发现,目前朝廷居然是有兵无粮、有将无饷的尴尬局面。国库若要储备军需,还得靠增发大量纸币跟各地豪强采买才行,如此一来又会引发货币贬值的危机。你说,陛下会不会心里着急呢?” 他不待谢帼明答话,接着道:“和籴制推行多年,非但丝毫不能解决朝廷的问题,反而未见其利先见其害,故而皇帝也早有了改制之心。这一点,想必程相也跟您老提起过吧。” 谢帼明沉片刻,无声的点了点头,一时间没有再开口。 赵亮早就探出了对方的心思,继续道:“江州知州贾似道,我们姑且不论他这个人如何如何,单是他的身份,就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国舅爷!论起亲属关系,他自然要比朝中任何一位大臣跟陛下走的更近。而此人年届三十,便成为了封疆大吏,并且在自己的辖区内一意推行官营钱庄收购土地之事,这其中的门道,以您老多年纵横江湖的经验,难道还看不出端倪吗?” 闻听此言,谢帼明不微微一愣,旋即吃惊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主意……这个主意其实是陛下出的?” 赵亮眼见他乖乖上钩,不紧不慢的说道:“当初贾似道在临安时,风评如何?一个不上道的纨绔子弟是吧?像这种只懂吃喝玩乐的家伙,怎么可能有决心有毅力,冒着得罪天下地主豪强的风险,拼命推动公田改制呢?所以,背后的原因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此法乃陛下钦定!他让国舅贾似道在江南西路做官,正是为了试行新法,一方面不断进行调整改善,观察施政效果;另一方面则要看看,究竟会有哪些人敢跳出来反对。” 这话一摆出来,谢帼明立马有些坐不住了,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自言自语道:“额,经先生您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如此……” “怎么还好像呢?这分明就是啊。”赵亮再一把火:“谢老员外,你仔细想想。他们江州召开商业大会,却非要大老远的把你请来,究竟图个什么呢?表面上看,这是出于商通天下的考虑,但实则却是为了探查人心!全国的大地主比比皆是,可为何你偏偏要跳的最高,四处宣扬,打算抵制贾似道的公田新法,这不是光着股上刀山,赶着作死吗?” “啊?是啊,我为什么要跳出来蹦高儿呢?”谢帼明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惹了个天大的麻烦。 他原本只是因为不贾似道本人,既看不起这个出名浪的官二代,又鄙视那些天马行空的商业想法,所以才会因为对方触犯了自己兼并土地的利益,进而出来大张旗鼓的公开叫板。 论起实力和背景,再加上背后有宰相程元凤给自己撑,谢帼明本不把贾似道什么江南西路安抚使、江州知州、国舅爷等等身份放在眼里,颇有一种“你不服气就来斗一斗”的豪情。 但此时听赵亮这么一说,他突然发现,自己打算斗一斗的对象,恐怕并非那个不着四六的贾似道,而是隐在临安殿中的那位九五之尊! 像这种量级的对手,别说是他谢帼明,就是百官之首的程元凤也扛不住啊。 赵亮在一旁冷眼旁观,已然看出了谢帼明心中的惊惧,转而幽幽道:“谢老员外,我跟你说实话吧,要不是看在无准大师的面子上,我本懒得管这些闲事。方才贾似道请我去他府中喝茶,开口闭口都把你挂在嘴上,明显是要将您的大名写入奏折之中,直接往京城送了。不过幸好我出言制止,他也不敢拂了我的情面,才肯答应请我出来斡旋,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谢帼明听得心中一惊,赶忙起身拱手道:“如此说来,老朽还要多谢先生的搭救之恩啦。万万没想到啊,我居然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没想到,没想到……” 小雅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此时同样也对赵亮无敌的忽悠神功整佩服之极,她强忍着笑,说道:“谢老员外也不必过于担心,既然我家相公出手,此事应该可以善了的。” 谢帼明听得连连点头,正准备询问赵亮如何善了,坐在另一边的圆尔和尚突然开口:“阿弥陀佛,小僧有一事想向这位赵先生请教。” 赵亮兀自一愣:“哦?大师有话请讲。” 只听圆尔道:“小僧来中土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对大宋的风物多少也有些耳闻。听说那位知州大人一向眼高于顶,不知为何会对先生如此敬重?想来,您也一定是中土上国的大人物吧?” 这个关键的问题,同样也提醒了谢帼明,他顿时回过神来,把刚才惊惧担心的情绪暂时抛在脑后,疑惑的望向赵亮。尽管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却非常明显:对呀?你究竟是谁呀?居然会有这么大的面子,连贾似道都要买账? 赵亮心中暗骂这个本秃驴多事,脸上却仍旧装作从容不迫的样子:“哈哈哈,这个问题问得好!我究竟是何许人也呢,夫人?” 小雅险些没被赵亮给气死,自己被人家问的没词儿了,就把皮球踢给她,真是损友搭档! 但是眼下的局面不能有丝毫犹豫,否则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搭了,于是她连忙接话道:“相公,看来想要再隐瞒也不成了。你贵为皇族的身份,还是坦诚相告吧。”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