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开始,她才真正将那条倔狗看作是自己的人,给与他更多的怜惜与恩泽。 可转瞬她便冷冷想到,那倔狗如今翅膀硬了,给他脸面作出一场好戏,让他得以保全命—— 他倒好,报信来他会好好在郑家学武不说,一连十多竟都不曾出来见她一面。 可气的是,如今二人之间甚至已没有身契作要挟,她蓦然发现,除了那缕说不清道不明、若有若无的羁绊,她手中再无可以拴紧贺云铮的绳索。 是真的伤重且忙碌? 还是到底惧她怨她了? 洛嘉没有办法宽宏安自己,哪怕贺云铮一遍遍对她诉说过他的忠诚与慕,她仍没有办法完全信赖: 往常虽然经历了那么多坎坷误会,但终归作恶的另有其人,这次却是她亲口下的令。 真会有人宽心至此,不惧不怨么? 洛嘉不给自己任何宽松的余地,她只会把一切打算到最差,只有这样才能接受任何毁灭般的结局。 烦人得紧。 多想无益。 洛嘉摇摇头,肃清脑海中的繁冗思绪。 于是众人正暗自嘀咕,郡主为何停留这么久的时候,洛嘉理了理裙摆,仿若无事般继续往楼上迈步。 侍从们赶忙跟着一道随行而上。 今的暖阁在夏季本是当做凉亭所用的,四方敞亮,风彻高台,视野及其开阔,可以看到身后鳞次栉比的京城楼阁,亦能看见前方的浩渺江波。 这次却因着从大理国来的王子心想要欣赏雪景,所以才将四面临时拦起遮风,再开具几扇大窗得以观景。 今小雪,天明。 同时,阁中架了好几个火盆用来取暖,最中央亦选用了火炉架台替代传统桌案,上面放着茶壶与诸多点心果子,由下人在旁边辅佐着摆布,是以围炉煮茶,共赏阁外雪景,与大理国风光迥异。 洛嘉落座后,缓缓解开襟前的大氅系带于下人,边听着对面的俊美少年侃侃而谈,不遗余力赞美大邺都城的壮阔风雅,还有多年未见的郡主如今更是别样美动人。 洛嘉缓缓抬眸,将这长了一双桃花眼的少年人看入眼中。 距离对方上次离开大邺,差不多已有十年,段珏入乡随俗,穿了身淡青的锦缎广袖竹纹长袍,玉冠束发,盘膝坐于面前,难掩风洒。 南国山美水美,在这样的毓秀风光中,自然会养出他这般招人喜的才俊。 诚然来说,洛嘉并不讨厌对方本人,此刻见到对方这般豁达直的模样,更会下意识联想到另一个情之所至才会大胆真挚的少年。 她稍稍平静下眼神。 “郡主可得仔细看看我,我与十年前先相比,有没有更英俊高大些,当不当得你的郡马了?” 段珏毫无架子,托着腮便笑眯眯撑在案台上看向她。 然而洛嘉牵动嘴角:“确实男大十八变,不再是当年那个哭唧唧的孩童了……可我的上一个郡马已经死了三四年了。” 旁边负责翻烤茶点的下人手腕一抖,险些将那糯米果子掀到一旁的地板上。 不愧是声名远扬的永嘉郡主啊,开局便来势汹汹,大有不把天聊死不罢休的架势! 然而这位大理王子也是个狠人,闻言不急不慌,反而笑得更高兴了:“那岂不绝妙!你们汉人男子大多喜升官发财死老婆,趁着他还没机会升官发财,你先换一个更年轻听话的岂不美哉?” 一旁的下人抖得几乎只想伏地告饶了! 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都说大理王子这趟或许是奔着求娶而来,别求娶不成,让郡主直接将火炉掀翻到他脸上! 果不其然,三句话未到,洛嘉的脸便微妙了起来。 两个容貌皆为绝佳的人相对而坐,一个默然无声,一个喜笑颜开,仿若看不懂洛嘉脸一般继续说说笑笑,然而气氛却紧绷得随时都像要掀翻火星子。 “你下去。” 那下人尚且战战兢兢,便听洛嘉简单吩咐,他忙不迭点点头,暗暗松了口气暂且告退到了暖阁外侍候着,却又时刻遥遥注意局势,生怕阁中真闹出人命。 直待四下安静了,段珏才眨了眨眼,小声道:“郡主是要悄声与我说些私房话,不好意思叫外人听见么?” “殿下,”洛嘉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缓缓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别演了,否则我将这一壶开水泼到你脸上,别说与我调笑,回到大理都无人敢嫁你。” 段珏微微一顿,随即捂住嘴,笑得肩膀都抖动起来。 “洛嘉姐姐,你比原来明太多了。” 洛嘉默然睨着对方。 对方远道而来,不论是否怀着求娶的意图,在邀她相见之前必然也会谨慎点,多方打听,不可能不知她的逆鳞,不可能不知她最忌讳旁人提及前驸马,以及和亲嫁娶。 可见了面,段珏却一语中的,且死不悔改句句骨,不是另有所图,难道还真是想即刻毁容? 她乖戾疯癫的名号也是广为传的。 “就叫郡主吧,别叫姐姐了。”洛嘉替对方倒了一杯茶水。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