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弘声音沉沉, “你去里这段时,阿父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上一回是太后寿宴被陷害,这回又差些丢了命,阿父没用,护不住你。为今之计, 还是唯有尽快定下亲事, 才能早摆困境。” 沈棠抿了抿。 沈钧弘来回踱步, 言又止, 半晌终于下了决心,道:“为父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你嫁出去, 人品才学相貌都要过得去才行,如今我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沈棠一颗心砰砰跳, 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问道:“……阿父说的是?” “阿父前几亲自登门去定国公府向陆家三公子致谢, 陆公子出身勋贵世家, 长得一表人才,清隽儒雅,才学武功皆是佼佼,重要的是,他的确是个君子,阿父从未听过他有什么不良嗜好和风传言。”沈钧弘一口气说完,方才捻须道:“棠棠,你觉着如何?” 沈棠怔了怔,半晌,低头道:“陆公子是好,只是……” 只是……光是阿父想又有何用,她不知陆云昭对她是否有意? 沈钧弘见她垂着头,还以为她是小女儿家害羞,捋了一把长须笑道:“你既然没什么意见,明我叫你阿兄去把陆公子叫到府里来,当是谢他对你的救命之恩。届时阿父私底下会问他,他若也有意,那就好办了。” 沈棠为这件事,整个晚上都些魂不守舍。 她也说不上来,对陆云昭是什么样的情。 彼此也谈不上悉,但每一次见面,他都救她与水火之中。 定国公府门风严谨,世代清贵,他父亲和兄长都在朝为官,只除了一点…… 陆云昭嫡亲的阿姊,是晋王妃——陆怀静。 想到太后寿宴上,陆怀静看着自己的眼神,沈棠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随后她又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也许陆云昭也未必对她有意。 沈棠手支着颌,衣袂轻滑,出半截如玉的皓腕。 绿芜瞧着自家小姐一会儿锁眉,一会儿轻叹,道:“姑娘,我瞧那陆公子肯定是对你有意的,那他送您回府,您是没瞧见他焦急的模样。” 绿芜一直很有信心,自家小姐生的这般貌美,瞎了眼才会不喜! 沈棠笑笑,轻轻敲了敲她的头,罢了,不想这些了,想多了也不过是自寻烦恼。 翌。 一直到午后都没得到陆云昭过府的消息,沈棠索在房里练起字。 写了不知多久,突然见绿芜匆匆跑进来,一脸兴奋道:“姑娘,来了来了!陆公子来了!” 沈棠执着笔的手一紧,隐隐之间,清风将沈淮的声音从前院递进扶风苑。 片刻后,她被沈淮的大嗓门扰的毫无心绪,索搁下了笔,刚想喊绿芜打探一下前面的动静,一抬眸,便对上了一双眸光粼粼的桃花眼。 沈棠心头狠狠一颤。 陆云昭……怎么进来了。 陆云昭站在垂花门下,身姿笔颀长,笑意浅浅,瞧着谦逊又温文。 “沈姑娘。”陆云昭开口,“昨有人约我乞巧节逛庙会。” 沈棠微微一怔,陆云昭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告诉她,他已经有心上人?让自己死了这条心? “每年七夕,是牛郎织女相会,这一不同往。”陆云昭轻轻道,“是与心上人一道去的。” 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沈棠抑着,最后化为一句看似毫不在意的,“那你答应了吗?” 便见陆云昭微微一笑,忽然将手一伸,“那一,女子还会送男子香囊作为定情之物。沈姑娘,我的香囊呢?” 沈棠愣了一下,她抬起眸,却见陆云昭逆光而立,周身散发着暖暖的光晕。 她怔怔看他半晌,蓦然红了脸,垂下眼道:“什、什么你的香囊啊……我没有做过。” “那什么时候做?”陆云昭问。 这话竟将沈棠逗乐了,她歪着头对他一笑:“上京贵女争相竞嫁的定国公三公子,还缺了我一个香囊不成?” 岂料陆云昭倏然敛了笑意,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对她道:“缺。” 沈棠望着他,见他一直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倏然又觉着心慌起来。 “沈姑娘。”那双桃花眼熠熠生辉,含笑意,“乞巧节那,我可以约你一道逛庙会吗?” 沈棠避开他灼灼的视线,“……” 陆云昭的声音缓缓钻入她的耳中,“我知道你阿父的意思,但是我还是想亲自来问一句,这……也是你的心意吗?” 沈棠低着头,心道:这当然也是我的心意。 因为再多的执念,再经历过一世后,也有放下的那一。 陆云昭,便是她放下执念的那个人罢。 陆云昭走后,沈钧弘也从书房走了出来,来到了扶风苑。 沈钧弘掩不住的脸喜,一捋长须道:“咳,阿父问过了……少渊说若你应许,他便会向家里长辈提请,择个好子上门下定。” 怪不得陆云昭方才会来亲口问她,沈棠问,“……若他父母不允呢?” 沈钧弘捋长须的手一顿,“论起门楣来,忠勇伯府确实比之定国公府稍逊,但是娶当娶低,且少渊不是国公世子,应当无此种可能。” 他目光遥望向府门口,道,“此事,宜快不宜慢。” * 入夜。 忠勇伯府邸前大街上黑黢黢一片,静夜之中,马蹄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声响。 一辆马车出现在忠勇伯府的后门处,马车停下,一名小厮跳下车来,警惕的观察两眼,确定没人之后,他上到台阶处,轻叩三声。 灯笼随风晃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道隙,一名清秀的丫鬟提着灯笼,小心翼翼的向外张望,等看清来人之后,她才转过身,轻声道,“姑娘,是陆公子。” 一个穿着黑斗篷,面目全部遮挡的女子从府中快步而出,上了马车。 马车迅速驶离忠勇伯府门口。 “多谢陆公子,深夜还要叨扰您。” 上了马车后,沈棠摘掉斗篷,对着陆云昭莞尔一笑。 她下巴微微抬起,杏眸弯起时似是星河灿烂,月华如霜,明媚的仿佛一汪水。 陆云昭靠着车厢右边而坐,一张清隽的脸上同样套着斗篷,触及到她的笑容,脸上顿时显出两抹红晕。 亲事虽然还未定下,却也八九不离十。 这段时,陆云昭偶尔会打着登门拜访沈淮的幌子,隔三差五与沈棠远远的见一面。 二人的情不算突飞猛进,却也不似从前那般陌生。 江弦入诏狱已经半月,这半月对沈棠可谓是度如年,午夜梦回都会再一次回到前世,梦到忠勇伯府被抄家,父亲锒铛入狱。 她一直想寻个机会,亲口去问一问江弦。 沈棠思来想去,总觉着大姐姐跌入荷花池一事并非巧合,一切都是江弦处心积虑设计的。 陆云昭不知沈棠对江弦有很深的怨念,只道因着两人亲眷的关系,所以沈棠要去走这么一遭。 总归是,她想做什么,他陪着就是。 沈棠心事重重,两人便默不说话,车厢里一片静寂。 车轮滚滚,马蹄声声,马车很快就到了西举院巷附近西门内。 对面就是大魏令人闻风丧胆的大理寺狱,也就是关押江弦的所在地。 沈棠挑开帘子的一角,神复杂的望着大理寺狱。 夜漆黑,除了大理寺狱牌匾上几个烫金大字,她什么也看不到。 沈棠转眸,望向陆云昭,这一刻仿佛又回到前世他挡在她前头,救出父亲的那一幕。 陆云昭放下帘子,抬起眼睫,正巧与沈棠四目相对。 腾地一下,二人同时移开视线,红了脸。 陆云昭轻咳一声,道:“一会由在下引导,姑娘只需低头跟着进去,无论旁人问什么,你都不需要说话。” 沈棠轻轻嗯了一声,不过还是有点不安,陆云昭笑了笑,“有我在,想必没有什么问题。” 沈棠点点头,跟着陆云昭的步伐,面无表情的进入大理寺诏狱的大门。 冷且昏暗的大理寺诏狱中,浓重的血腥味弥漫。 时不时有凄凄的哀嚎声,惨叫声钻入沈棠的耳中。她悄无声息的跟着陆云昭,在诏狱深处的牢室中,见到了血模糊的江弦。 “救我……救我……”听到有人来,江弦拖着两条沉重的锁链,一步一挪向前走。 沈棠隐藏在黑暗中,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在烛火的映下,闪烁着一抹异样的光彩。 “我在那儿等你,有什么尽快问,好了喊我。” 沈棠点了点头。 待陆云昭走远,她一双眸冷冷的盯着江弦,“救你出去不难,江弦,把指使你的人供出来就行。” 江弦看清斗篷下的姝容,被寒链紧紧锁住的双手死死攥紧牢门:“二妹妹!二妹妹!我求求你救我出去!是我、是我发现公主的诡计,不肯帮她陷害你,他们才派人来杀我,我是为了二妹妹你才会去刺杀公主的啊……二妹妹,求你看在你大姐姐的面上,救我出去……” 他不提沈澜也罢,一提,沈棠心头的怒火瞬间窜起,一双杏眸如猝了冰霜一般,冷眼旁观他还能如何狡辩。 如沈澜这般美好的女子,却被江弦毁去了一生。 他怎么有脸,用大姐姐来向她求情? 第35章 沈棠不说话, 只冷眼旁观江弦还能如何颠倒黑白,砌词狡辩。 眼前的江弦, 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为了活下去,不停地向沈棠摇尾乞怜,只为求得一线生机。 “江弦,不要跟我打机锋, 我想知道什么, 你知道。”沈棠冷冷道, “若是你如实代, 我还可以向温宪公主求情,饶你一条狗命, 若你还冥顽不灵,要替幕后之人隐瞒,那么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沈棠盯着他,“不要指望会有人救你出来,纪瞻大人这般心思缜密, 严谨刻板之人, 又岂会让他人有机会进诏狱劫走你?” 江弦脸煞白, 额头上的冷汗刷刷而下。 他在诏狱等了整整半月, 对沈棠来说可谓度如年,对他来说何尝不是生不如死。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