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这道菜时，螺丝椒、辣椒须得干炒才够香，但也要注意火候别太旺，否则得不偿失……”孟桑一边热锅干炒椒类，一边细细讲给阿兰听。 将锅洗净，烧干水分，先舀入了一勺油滑锅，准备炒制。 头一个进去的是五花 片，大火翻炒，粉白相间的片颜 飞快变深，外皮泛起淡淡褐，肥中的猪油尽数被煸出。 随后再加入腌制好的里脊片，用姜末、酱汁、少许糖等调味提鲜。快速炒到八成 时，再先后 入干煸过的椒类和新鲜蒜苗段，猛火炒匀即可出锅。 孟桑将锅铲 给阿兰：“你来收尾。” 阿兰接过锅铲，将炒好的辣椒炒盛入一个个空盘子，动作极为练。 此处已经不需要孟桑再盯着，她去后院井边洗了手，回来与魏询、徐叔站在一处。 魏询睨了她一眼：“你这是要将阿兰和柱子收做徒弟？” 闻言，孟桑忙不迭摇头：“我年岁小，上灶时 也不长，哪里就够得上当人师父了？教他们厨艺，不过是为了让我自个儿偷些懒……咳咳，能空出来做更要紧的事罢了。” 在场都是聪明人，哪个猜不出孟桑真实想法，但无论是魏询，还是徐叔，都没多说什么。 毕竟阿兰和柱子的脾 他们晓得，一沉稳一活泼，都是没什么歪心思的淳朴人，学会手艺后，即便没有师徒之名，也绝不会越过孟桑，对其不利。 待到食盒一一送出，阿兰遵循孟桑指示，又盛出两盘辣椒炒分给徐叔和魏询手底下的人。 领吃食时，这些杂役和帮工们脸上都十分期待，眼睛直勾勾往辣椒炒上头黏，一刻也不想挪开。 见状，徐叔笑眯眯打趣：“啧啧，从前啊，他们最喜 咱们魏大师傅做出来的吃食。如今孟师傅才来了十，你这就得给人家让位了。” 魏询有些烦他， 开眼皮，不咸不淡地瞪了一眼。 忙活完食堂里的事，柱子和阿兰勤快地跑去后院，收拾出干净的大方桌。先请孟桑、魏询和徐叔去坐下，他们才一前一后去端菜。 “菜上齐喽！”柱子脸上挂着璀璨笑容，将最后一道辣椒炒摆到桌案上。 辣椒炒这道菜，光是卖相就非常 人——红彤彤的辣椒、绿的螺丝椒加上褐的片，多种食材混在一处，每一 都均匀裹着油与酱汁。 整道菜油光滑亮，片肥瘦相间，光看着就觉得十分下饭。 徐叔急不可待地夹了一片炒，等不及吹凉，就火急火燎地往嘴里送。 豚香混着辣味瞬间充盈口腔，其中螺丝椒的辣味刺 着味蕾，迫使之分泌出更多津 ，极为霸道火辣。 徐叔夹的是五花片，半肥半瘦，肥中的油脂已经被完全煸炒入菜中，如今尝起来肥而不腻。片伴着酱汁，微焦的瘦边缘有些脆，每多咀嚼一下，就有细微汁溢出，引出人最深处藏着的食 。 咽下后，徐叔忍不住赞了一声：“ 快！” 说罢，他瞄见魏询、阿兰、柱子都在默不作声地抢菜，连忙收起 漾心绪，抓着筷子加入。 唯有孟桑，作为掌勺的大厨，靠近她那处的辣椒炒没人来抢，此时可以慢悠悠地享用。  受着香与辣味的充分融合，孟桑美滋滋地扒了口白饭，吃得贼香。 原本食堂每煮的白饭，水平忽高忽低，有时夹生，有时又很是软烂。 孟桑发现此事后，为了自个儿的口腹之得到 足，悄悄找专门负责煮饭的杂役，提点了几句。自那以后，食堂中的白饭煮得越发地道，不软不硬正将好。当杂役便得了监生的夸赞，还特意找来向孟桑致谢。 待到八分 ，孟桑放下碗筷，遗憾道：“要真说配辣椒炒的，首选除了白饭，还有荷叶馍。” “做馍的面醒发到位，便会有松软口，尝来微甜之中还带着醪糟香。蒸之前捏成荷叶状，上桌后在中间开道口子，将辣椒炒 进去，捏着两端一口咬下。啧啧啧……那才是真的又香又足，吃上三四个都不成问题！” 话音未落，桌上四人齐刷刷看过来，目光锐利极了。 徐叔瘪嘴：“我的孟师傅哎，你光动嘴皮子怎么成呢，倒是做出来呀……” 柱子和阿兰面 不，恼道：“孟师傅总这样！每当我们吃得正香时，你就说些更人的吃法出来，把我们的魂儿都勾过去了！” 而喜怒不外的魏询，虽然没有开口，但眼中也尽是指责。 孟桑摸摸鼻子，讪讪一笑：“这不是今回来太急，没工夫和面嘛！下回一定，下回一定哈……” 听了这话，众人才消停下来，继续方才的抢菜大战。其中以徐叔最为夸张，恨不得将辣椒炒盘子的汁儿都刮干净。 酒足饭，柱子撤去桌案上的吃食，阿兰则搬来一小炉子，在徐叔的指点下煮茶汤。 孟桑本在围观，懒懒打了个哈欠，忽而听见魏询出声询问。 “桑娘近怎得一直困倦不堪，是累着，还是遇到什么事？” 第19章 辣椒炒（二） 魏询问得太突然，孟桑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 她摸摸耳朵，羞赧笑了：“如此明显吗？我干活的时候明明很卖力、很有干劲，还以为藏得 好哩！” 柱子听不下去了，愤愤道：“孟师傅，这哪是明显，简直就是摆在明面上了。” “您刚来的时候， 神奕奕，浑身的干劲儿似是用不尽。可这一下来，就看着您眼下渐渐发青，整个人都憔悴好些！” 阿兰言简意赅，一针见血：“初见您时，觉着是刚及笄的少女，现在瞧着像是正值花信年华的女郎。”1 闻言，孟桑忍不住抚脸，惶恐道：“这般严重吗！” 素一直气定神闲的掌勺孟师傅，于灶上的事情从未 过，眼下却因为阿兰的话，难得出女儿家神，诧异语气中带着惊慌，引得在座几人纷纷笑起来。 如此，孟桑自然看得出阿兰是在故意夸大，睨了她一眼，哼道：“阿兰看着稳重，竟不晓得还会打趣人。” 阿兰抿 憋笑，连忙告饶。 徐叔笑呵呵道：“所以，孟师傅究竟是遇着什么烦心事啦？” 孟桑哀怨地长叹一声，左右也不是什么丢脸糗事，于是缓缓道来。 多困倦，皆因没睡好。国子监内提供的都是大通铺，一间屋子里住六个人都是寻常。而孟桑那屋子里，虽然只住四人，但是架不住其中三人都打呼啊！ 偏偏孟桑从小到大，哪怕借宿在姜记食肆也是住的单间，从未睡过大通铺。再者她觉轻，夜里一点动静就能惊醒，来了国子监后夜夜被鼾声吵醒，与窗外皎月相对无言。 眼前是洁白月光，耳边是高低起伏的三重奏，各有各的调，唯有鼾声震天响，时不时还会说梦话。 越说越难过，孟桑悲从心来，瘪了瘪嘴：“我拿布头堵过耳朵，也试过饮些酒再入眠，但都没用……” 柱子疑惑地问：“不能出去住吗？” 阿兰没好气地瞪他，一边舀茶汤：“孟师傅做的是朝食，寅时四刻就得到食堂准备，而各坊坊门大多卯时才开。” “换言之，孟师傅出去只能住在务本坊内，而本坊屋舍的租价有多昂贵，你莫非不晓得？怕是孟师傅每月月钱大半都得搭上去！” 被阿兰凶了一番，柱子自觉失言，一时讷讷不敢随意开口。 见状，孟桑笑着缓和气氛：“好了好了，指不定后习惯了伴着鼾声入眠，一朝没了还不适应呢。” 就在五人闲聊时，陈师傅等三位掌勺师傅领着杂役，将今剩下的饭菜拎到院中，逐一倒入潲桶。2 食堂里的剩菜剩饭绝不留到第二。 朝食自从由孟桑接手，几乎没有剩下的，而暮食组却每都有大量吃食被倒掉。虽然现在白饭可口许多，但作为暮食重点的菜肴不好吃，监生们自然不买账。 如今又有朝食作对比，监生对暮食的不情绪越发强烈，反而闹得更凶。 在杂役处理剩菜时，陈师傅他们走过来与魏询等人说话。 孟桑混在食堂两尊大佛中间，也未被陈师傅和纪师傅忽略，双方笑着闲聊几句，彼此之间的氛围很是友好。唯有文师傅面无表情，淡淡喊了声“孟师傅”，多一个字也没，便径直离开了。 对于文师傅的冷淡，孟桑依旧莫名，唯有苦中作乐。 嗯……好歹这一回文师傅开了尊口，打了一声招呼嘛！好兆头！ 待乌泱泱一大帮人离开，小院中仅剩下孟桑、魏询等五人。 魏询看了一眼装得的三大桶剩菜，忽而叹气：“其实在陈师傅他们刚进国子监做事时，食堂并未落到如今这般尴尬处境，不谈颇受监生喜，但每并不会有这么多剩菜剩饭。” 在食堂待了十，孟桑对三位师傅的厨艺基本有数，此时心中隐约了然。 倒是柱子耐不住子，好奇询问缘由。 徐叔抚了抚胡子，笑眯眯道：“是因为皇太后的福泽。” “啊？”柱子与阿兰面面相觑，不解是何意，“当今皇太后拿出来的种子，让咱们每个人都能吃上饭。近些年 行的新菜式，不也让桌案上的吃食种类丰富了嘛？这……想来都是好事呀。” 魏询抿了一口茶汤，缓道：“当然不是坏事，但对于许多只会旧技艺的庖厨而言，却是一座座极难翻越的高山。他们年岁越长，便很难再改学新的技艺。对于种种新出现的食材，也无法掌握完全，谈何做出美味佳肴呢？” 徐叔笑道：“你们魏叔在当年，也是熬了许久，才转了路数做新菜式。” “而陈师傅他们，一来没有慧，二无好师父领进门，一年年就耽误了。如今他们做的吃食只是套了一副新菜式的虚壳，实则不得其中髓，用的还是老一套，自然不受监生喜。” 庖厨这个行当，都是要靠师父教徒弟，一代代将食方子和技艺传下，要怎么切、菜要怎么做都有讲究。 而皇太后的种子以及推崇的炒菜，来得太快太凶，完全打了旧庖厨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在刀工等硬功夫上挑不出错，但让其转而创新菜式，反倒不如一些心思灵活、善于探索食材妙处的年轻厨子，便被许多人抛弃和遗忘。 庖厨出了问题，连带着就是食堂越发不受监生待见。 魏询叹气，轻轻转动手中茶碗，“我刚入国子监时，监内上下千名监生，无一不在食堂用朝食、暮食，何其兴盛！” 一直默默听着的孟桑，捕捉到魏询言语里的一丝不甘心。 显然，经历过食堂辉煌时刻的魏大师傅，本不足于现状，其内心深处还是想重现当年盛况的。 孟桑若有所思，下意识联想到后世大学食堂采用的承包制。 学校提供场地、窗口，通过招标引来承包商租下地方。之后聘请厨子、每个窗口作何用处、定下菜单、管理人员等等皆由承包商来负责，学校只需要时不时检查卫生，最后躺着收钱就行。 如今的国子监食堂，由国子监这方直接招揽庖厨、杂役等，给监生提供免费吃食，耗费钱财甚巨。劳心劳力许多，不仅是只出不进、年年耗着国库里的银钱，又讨不着监生的好。 孟桑想得正出神，思绪飘远，忽而被徐叔的声音拉了回来。 徐叔笑呵呵问：“孟师傅这般认真，莫非在想解决食堂困局的法子？” 孟桑被问到也不怯，大大方方将承包制润一番后， 略说了。 本以为能集思广益，打开新的思路，哪成想话音刚落，就被魏询驳了回来。 魏询板着脸，斥道：“设国子监，一切花销从国库出，这是圣人对天下学子的看重与恩泽，好让监生专心课业，将来入朝为官、为朝效力。” “若依你这般，反倒从监生手里赚银子，不是本末倒置吗？让国子监染上商贾铜臭味，更是不成体统！” 孟桑被责备了也不恼，暗自叹气。 倒也不怪魏叔这般想，实属背景差异太大。 商贾在如今是最末的行当，常被人瞧不起，商贾之子更是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而承包制这种过于新奇法子，无法被理解也实属寻常。 众人换个话题，又留了一会儿才各自散去。 孟桑带来国子监的淀粉快见底，先前特意带着阿兰、柱子做了一些，还有一点收尾活没做，便拉了阿兰留下。ｗEdaｌIAn.ＣＯＭ |
片，大火翻炒，粉白相间的
飞快变深，外皮泛起淡淡褐
时，再先后
入干煸过的椒类和新鲜蒜苗段，猛火炒匀即可出锅。 孟桑将锅铲
给阿兰：“你来收尾。” 阿兰接过锅铲，将炒好的辣椒炒
也不长，哪里就够得上当人师父了？教他们厨艺，不过是为了让我自个儿偷些懒……咳咳，能空出来做更要紧的事罢了。” 在场都是聪明人，哪个猜不出孟桑真实想法，但无论是魏询，还是徐叔，都没多说什么。 毕竟阿兰和柱子的脾
他们晓得，一沉稳一活泼，都是没什么歪心思的淳朴人，学会手艺后，即便没有师徒之名，也绝不会越过孟桑，对其不利。 待到食盒一一送出，阿兰遵循孟桑指示，又盛出两盘辣椒炒
咱们魏大师傅做出来的吃食。如今孟师傅才来了十
开眼皮，不咸不淡地瞪了一眼。 忙活完食堂里的事，柱子和阿兰勤快地跑去后院，收拾出干净的大方桌。先请孟桑、魏询和徐叔去坐下，他们才一前一后去端菜。 “菜上齐喽！”柱子脸上挂着璀璨笑容，将最后一道辣椒炒
人——红彤彤的辣椒、绿
都均匀裹着油与酱汁。 整道菜油光滑亮，
着味蕾，迫使之分泌出更多津
，极为霸道火辣。 徐叔夹的是五花
。 咽下后，徐叔忍不住赞了一声：“
快！” 说罢，他瞄见魏询、阿兰、柱子都在默不作声地抢菜，连忙收起
漾心绪，抓着筷子加入。 唯有孟桑，作为掌勺的大厨，靠近她那处的辣椒炒
受着
足，悄悄找专门负责煮饭的杂役，提点了几句。自那以后，食堂中的白饭煮得越发地道，不软不硬正将好。当
，孟桑放下碗筷，遗憾道：“要真说配辣椒炒
进去，捏着两端一口咬下。啧啧啧……那才是真的又香又
不
好哩！” 柱子听不下去了，愤愤道：“孟师傅，这哪是明显，简直就是摆在明面上了。” “您刚来的时候，
神奕奕，浑身的干劲儿似是用不尽。可这一
过，眼下却因为阿兰的话，难得
憋笑，连忙告饶。 徐叔笑呵呵道：“所以，孟师傅究竟是遇着什么烦心事啦？” 孟桑哀怨地长叹一声，左右也不是什么丢脸糗事，于是缓缓道来。 多
行的新菜式，不也让桌案上的吃食种类丰富了嘛？这……想来都是好事呀。” 魏询抿了一口茶汤，缓道：“当然不是坏事，但对于许多只会旧技艺的庖厨而言，却是一座座极难翻越的高山。他们年岁越长，便很难再改学新的技艺。对于种种新出现的食材，也无法掌握完全，谈何做出美味佳肴呢？” 徐叔笑道：“你们魏叔在当年，也是熬了许久，才转了路数做新菜式。” “而陈师傅他们，一来没有慧
略说了。 本以为能集思广益，打开新的思路，哪成想话音刚落，就被魏询驳了回来。 魏询板着脸，斥道：“设国子监，一切花销从国库出，这是圣人对天下学子的看重与恩泽，好让监生专心课业，将来入朝为官、为朝效力。” “若依你这般，反倒从监生手里赚银子，不是本末倒置吗？让国子监染上商贾铜臭味，更是不成体统！” 孟桑被责备了也不恼，暗自叹气。 倒也不怪魏叔这般想，实属背景差异太大。 商贾在如今是最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