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岳拿了副长辈的姿态。 和亲的队伍要直接过裕城,不会多作停留,他想亲自率人送何皎皎出关。 却听燕东篱声音谦卑道:“殿下久归故土,小侄想领她住些时,还要叨扰叔父了。” 他是何皎皎的长辈,他也对他敬了三分。 何皎皎登时松了口气,筋疲力竭地安了心。 她赌赢了。 接下来,再赌,赌张岳……她十年未见的叔叔,肯不肯冒着大不讳,帮她一帮了。 燕东篱决定在裕留五天,没等何皎皎有动作。 就在去张岳指挥府的路上。 她凤辇窗棂边投来一道高大的身影。 是张岳打马过来,他敲了敲车壁,男人声音低沉:“你姑姑寄信过来,说你非那北梁人不嫁啊。” “他娘的当时给老子气的啊……” 他说着骂起来,很快止住,问道:“你只肖给叔叔说,是与不是。” 窗外顿了片刻,张岳似乎想起来什么,补充道:“是你敲两下窗,不是你敲一下。” 少许,那漆红镂花的窗轻轻震了一下。 然而,住进裕指挥使府邸后,何皎皎没有再跟张岳单独见面的时机。 张岳倒老是把燕东篱叫过去闲谈小酌,贤侄都喊上口了。 张岳家眷们都留在京城,指挥使府中有个小妾余氏,来陪过何皎皎几回。 丫鬟们都在屋里,没有由头撵她们出去,何皎皎话里有话地,试探了几次余氏,只见她一脸茫然。 何皎皎绝望地快要放弃了,余氏却忽然朝她眨眨眼,笑容狡黠:“您安心。” 何皎皎别无他法,等着。 白里得空,燕东篱换乘一辆朴素马车,带何皎皎出门到处逛一逛。 他从来寡言少语,何皎皎只偶尔笑一笑,两人之间,长久的沉默。 眨眼,到了裕的第四天,晴朗朗。 晌午,张岳大摆了筵席,劳北梁一众,斗酒声传都进了何皎皎住的院子里。 余氏给她的陪嫁丫鬟们也陪了张席面,陪着她们一起吃席。 何皎皎入冬后长久地病怏怏的,她无心吃酒耍乐,另摆了张小几坐在一旁,晒太逗小猫玩。 红俏和绿阿本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余氏巧笑颜然拽她们去落座。 “哎哟,这可是我家老爷专程犒劳各位伺候公主辛苦了,公主都发话让你们不必拘着,还站着干嘛啊。” 她们两个年纪都不大,到底被余氏说动,反正何皎皎不管她们,也没怎么闹腾过,便去坐下了。 酒过三巡,一群小丫鬟们嘻嘻哈哈着,“咚——”一声,一个人忽然栽倒桌上。 其它几个还大着舌头笑话她:“醉了。” 结果一个接一个,下饺子似的,纷纷扑倒,不醒人事了去。 何皎皎起身,惊诧望向余氏,“她们……?” 余氏眼疾手快捞住一个要摔地上去的丫鬟,“公主殿下,且稍稍。” “老爷让我告诉您,您旁的都不要多想,咱们这里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 张岳跟燕东篱套了好几近乎,为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 估计谁也想不到,他敢直接把好几百号人药翻了,放何皎皎走吧。 张岳还琢磨先发制人,问他们怎么把公主搞丢了。 哦,原先怕燕东篱要直接出关,计划更简单了,直接让他手底下的兵蒙上脸,装强盗抢人。 亏她家老爷想得出来,余氏懒得说他了。 她安置好那丫鬟,走来递给何皎皎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朝院子一侧的月亮门努努嘴:“您只管往那边去罢。” 何皎皎很是愣了一会儿,回神过来半是,半是彷徨,朝余氏福身拜了拜,“多谢多谢……” 她转身后盯着月亮门,脚步却犹豫一瞬。 后咬了牙,是将一切都抛之脑后,何皎皎抱着匣子和小猫转身跨过门,狂奔起来。 风掠过耳旁,吹额发,寒意升腾间,她心腔鼓动,时隔数月,她终于觉到片刻愉和轻快。 可接下来该如何? 她犹有不安无措,凌昭伤得很重,她不清楚他什么时候会来裕,但何皎皎信他,他肯定会来的。 何皎皎拿不定主意。 她是藏在在裕等凌昭呢,还是去找他? 余氏为何皎皎指的门后的游廊,通往指挥使府邸的后院,游廊便立着个小丫鬟,同样指给她看,“您往那边走。” 小丫鬟脸上带着窃笑,得何皎皎脚步慢了下来。 她狐疑地问她:“怎么了?” 小丫鬟摇头只笑,神神秘秘。 何皎皎生怕事情有变,闷头顺着游廊往下走了。 边苦寒贫瘠,后院积雪深厚,稀稀拉拉种着几颗梅树,冷香若有若无。 四下无人,安静异常,何皎皎还未下游廊,便听一声黏糊的“喵呜~” 衣襟忽然一紧,何皎皎低头,她抱着的小猫死死往她怀里扒,在发颤。 “啊—” 何皎皎不由得惊讶出声,她此刻反应过来。 她刚刚过于动,把小猫一并抱走了。 “对不起啊,我没法带你走。” 何皎皎了猫脑袋,弯想将它放下来,动作蓦地顿住。 并非舍不得,只是…… 她对上小猫漂亮的鸳鸯异瞳,于心不忍了。 若这样这样把它扔在这儿,万一它跑丢了,万一没人管它,怎么办? 小猫不懂何皎皎的顾虑,扒着何皎皎衣襟往她怀里钻,好像下边有什么它的死敌。 “喵!” 却听前方又一声响亮的猫叫,听着竟然恶狠狠的。 刚才不是小猫在叫? 何皎皎将小猫抱回怀里,抬头见前方屋檐广角,雪地空阔,洒落一地嫣红梅花,正中堆出一团圆滚滚的橘黄。 是一只橘猫。 它来回踱步地冲何皎皎大声叫喊:“喵喵喵喵喵!” 何皎皎杏眸瞪圆了,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绒绒?” 她忙放下小猫,深一脚浅一脚踩进雪地,弯着招呼橘猫到她身边来。 离橘猫还有几步,它跟个炮仗一样,圆硕的身子身子扑进何皎皎怀里,撞得少女往后跌坐进雪地里。 猫狂往何皎皎身上蹭,“喵喵喵”叫个不停,热情地何皎皎招架不住。 她边躲边仔细地打量它,越看越像绒绒, 绒绒怎会在此地? 身前光影一暗,风挟花香来,冷不丁听少年朗声含笑:“何皎皎!” 何皎皎抬眸,确信了她怀里的是绒绒。 因为她面前,已经站过来一个讨厌鬼。 少年眉目英,眸光清亮,可何皎皎觉得他就是讨厌。 “怎么,看傻了?” 凌昭弯俯身过来,抵住她额头。 俊脸在眼前放大,他长而直的睫过何皎皎眼皮,若有若无的意直漾到她柔软的心尖儿。 更加讨厌了。 何皎皎往后退了退,然后深一口气,重重对着凌昭额头撞了过去,“你怎么才来啊?!” 她很用了力,凌昭脑袋瓜子“嗡”地一响,几乎要给她撞散了七窍儿。 他负伤跋山涉水来找她,她一见面给他脑瓜子来一下? 这什么人呐。 但没等凌昭恼,她霎时扑过来搂他脖子,少女怀盈香,瓮声瓮气,含着哭腔:“凌昭。” 结果又着他肩上的伤。 凌昭:“……” 算了,不疼。 “是你怎么才来啊,爷可十天前就到裕了,不然你以为张岳干嘛这阵仗。” 他便就这般环住何皎皎的,把她搂了起来,大步踩着雪地,稳稳抱着她朝角门走去。 绒绒迈着小步子跟在他脚边,踩出一串梅花印。 “你那叔叔真不是个东西。”weDal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