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点,万籁俱寂。 穆静南望着男孩儿清澈的眼眸,仿佛听见万物冰消,冬去来的声音。 他微微侧过脸,素来冷冽的脸庞泛起胭脂似的红晕。 方眠惊讶地发现,这家伙居然害羞了。让方眠嗦几的时候不害羞,被告白居然害羞。看起来是条求不的大蟒蛇,其实是条没谈过恋的纯情蛇么?方眠决定再加把火,踮起脚尖,在他微红的侧脸上吧唧一口。这一下放了把火似的,穆静南的耳朵也红透了。 方眠接着说:“所以,不要让别的alpha来陪我了。你只是去探探地下实验室而已,很快就回来,我在医院等你就好了。”方眠抱怨,“你那些手下真的很讨厌,刘追直a癌,叶敢不靠谱,高小右年纪太小。你让他们陪我,还不如让我和我哥待着。” 穆静南哑声道:“好。” 成功了,方眠松了一口气。 穆静南换上白大褂,走出办公室。方眠正要起身收拾东西,他忽然又倒回来,把方眠和路清宁都吓了一跳。方眠强行镇定,问:“怎么了?” 穆静南走到他面前,轻轻抱了抱他。方眠在他怀里闻到冷衫木的味道,很淡,短短一截,却好像可以直直钻进心里。 “我也喜你。”穆静南轻声说,“今天你的话,我将用毕生铭记。” 穆静南走了,方眠却好像失了魂魄似的,收拾东西都心不在焉。 路清宁叹了一口气,说:“如果今天不想走,我们可以再缓一缓。” 到现在,方眠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心了。脑子了一团浆糊似的,闹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可是已经做下了决定,何必再更改?说不定改了之后更糟糕。方眠没心思想那么多,强迫自己下决断,摇头道:“不行,我就是被临时标记影响了。走,现在就走。” 他拍拍脸庞,让自己清醒过来。临走前多长了个心眼,摸遍自己全身,最后在自己的鞋跟后面找到了一个微型定位器。果然,就知道穆静南那条gay蛇手段花,竟然还往他的鞋子里放定位器。差点因为这小东西功亏一篑,方眠倒一口凉气儿,把定位器取出来,放进路清宁的屉。 “可以走了么?”路清宁问。 “再等等。” 方眠靠在医院二楼往外张望,远远就看见刘追他们的房车停靠在正门路边。又绕到楼后面,后门高小右在那儿烟。往上看,方眠在对楼一户人家窗户看见狙击瞄准镜的闪光。不用说,肯定是叶敢。 方眠拽着路清宁,去找了两套反叛军的军装换上。二人低帽檐,一同走正门离开医院。畅通无阻,没有被发现。 第一关总算过了,现在得想法子离开黑枫镇。 他们必须在穆静南从地下实验室出来之前,走得越远越好。方眠拉着路清宁,先鬼鬼祟祟回了一趟安全屋。他穿入小巷,搬了块石头,踩上去,踮起脚敲天窗。轻轻敲了一会儿,天窗咔嗒一声打开了,之前那个说要去天国的omega阿月从里面出脸来。她的脸庞青一块紫一块,明显是刚被打过。 “我要走了,”方眠小声说,“你和我们一起吗?” 阿月看了看方眠,又看了看站在下方的路清宁。 她眼眶红了,“怎么走?” 方眠说:“相信我,我有办法。” “可我什么也不会,还没有钱。” “没关系,”方眠朝她伸出手,“一起走吧。你不是要去天国吗,不出来,怎么去天国?” 她咬着,用力点点头,撑着天窗想爬出来。 路清宁问:“不收拾包袱么,不用担心,我们等你五分钟。” 阿月摇摇头,“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我自己。” 于是,她真的什么都没带,只带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小心翼翼从天窗里爬出来。路清宁和方眠一块儿接住她,三人蹑手蹑脚,离开小巷。他们一路潜行,到了黑枫镇的贫民窟,入目全是东倒西歪的草房,比绿珠湾的贫民窟还破。 “反叛军有规定,omega不能单独上街,而且反叛军所有人都认得我的脸。”路清宁沉声对方眠道,“我们不能走正常的关口,也不能搭乘长途巴士,买票的时候就会被拦下来。你真的想好怎么办了吗?” 凌晨的大街除了巡逻兵,一个人也没有。街面上堆了雪,雪泥被车轮子碾出道道车辙,黄黑错,脏不拉几的。远方,夜微亮之处,响起了清脆的铃铛响。 方眠说:“办法来了。” 路清宁眼睛一亮,“你在黑枫镇还有接应的人?” “并没有。” “那怎么……” 铃声越来越近了,一辆老三轮驶进路清宁的视野。一块儿过来的,还有股人的臭气,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路清宁知道方眠的办法了,关口走不了,长途巴士不能坐,他们唯一的出镇法子,就是藏在粪车里,跟着粪车出去。 怪不得方眠要站在别人家家门口等,这不,人家门口放着壶和屎桶,粪车肯定会过来收。落后的贫民窟就是这样,没有水马桶,还保留着原始的收收粪的习惯。粪车停在二人面前,骑车的是个黑脸汉子,大冬天穿一身短袖,腿短胳膊也短,皮肤比麻绳还糙。方眠上前,跟他聊了聊,在他厚实的掌心搁下一沓钞票。他摆了摆手,意思是成了。 方眠返身来找路清宁,路清宁僵在原地,两腿灌了铅似的,很沉重。跟着他们逃出来的阿月脸也绿了,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咱们得变龙猫进粪桶,要不然装不下。”方眠说,“放心,粪桶是空的。就是以前装过粪,比较臭。”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路清宁问。 “没了。” 运粪人打开粪桶,更加浓重的臭气面熏来。方眠和路清宁看见,黑漆漆的粪桶里亮起许多双沉默的眼睛。 “都是想逃出去的难民,”运粪人了烟,“麻溜的,赶紧进去,天亮了守卫会变严。” 阿月咬咬牙,一马当先,变成了一只黑鼬,嗖地一下钻进了粪桶。漫长的沉默之后,一道白光闪过,两只灰龙猫毅然爬进了粪桶。 *** 保卫军医院负三层,地下实验室。 与其说是个实验室,不如说是个囚牢。外围三个关卡,每个关卡都有荷实弹的反叛军士兵守着。穆静南打开骨传导通讯器,医院外的房车里,刘追练地纵电脑,地下三层的三维结构图在屏幕上旋转,穆静南的方位以红点显示。艾娃接入系统,实时向穆静南播报潜在的危险。 “您的下方有两个士兵。”艾娃说道。 穆静南从通风管道跃下去,直接跳在一人身上,以匕首割断他的脖子。另一人正要开,穆静南徒手卸了他的管,进步锁脖,把人勒断了气。最后把两具尸体进变电室,穆静南整理好换上的士兵衣着,用其中一具尸体的id卡打开了门,进入地下三层核心区域。 这一层有许多封闭区域,关的都是兽化士兵。有的在治疗,有的已经无药可救,被关进了笼子。黑暗里有许多发亮的兽眼,盯着从通道经过的穆静南。苏锈把消息捂得很严实,至今外头也没有因为兽化疫病产生动,可是随着疫情进一步爆发,纸很快就要包不住火了。 实验室完全由玻璃搭建而成,里面划分了生活区和实验区,最左侧还有好几个铁笼子,里面关着已经兽化的士兵。一个银发的中年女人坐在实验台边,眼睛对着显微镜,听见穆静南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道:“苏锈,你再来一万次也没有用,我不会替你们研制疫苗。” 穆静南停在玻璃外,无声注视她半晌。 她和记忆里的一个女人长得很像,只是老了许多。 穆静南淡声喊她:“安蘅姨妈。” 女人猛地抬起头,见了穆静南,她并不惊讶,反而微笑,“我就知道你会来,想不到来得这么快。是不是听说反叛军出现了兽化士兵,就赶过来了?可惜,你见到的不是我姐,而是我。” “你用的她的技术。”穆静南面无表情。 “没错。”安蘅说,“姐姐一生最彩的杰作,α生物毒素,一种能令alpha细胞停止人形拟态的神奇毒素。她改进了它,用它培育出α细胞病毒,让它具有传染和更强的致病。至于第一代生物毒素,”她打量了一下穆静南,“没记错的话,第一代应该在你的身体里。” 穆静南脸上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垂下眼眸,问:“她还好么?” “不知道,我们很久没有见过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她把病毒给我的时候。”安蘅隔着玻璃与他对望,“你很恨她吧,为了逃离穆家的掌控,不惜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可是静南,你要明白,她从来没有期待过你的出生。” 分明是利刃般伤人的话,穆静南听了,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凝视她眼眸,问道:“除了反叛军,你还把α细胞病毒投放在了哪里?” 安蘅轻轻一笑,“哪里有alpha,细胞病毒就会出现在哪里。” 穆静南长眉狠狠一皱,“你们进了南都?” 她却不言语,深深望着穆静南半晌,才道:“别再找她了,她不你,她恨你,巴不得从没有生过你。可怜的孩子,你恋了吗,结婚了吗?你这样的孩子,连妈妈都不的孩子,会有谁你呢?” 穆静南并不理会,只厉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她抚上玻璃,隔着一层玻璃抚摸他的轮廓,怜悯地说道:“恐怕不会有人了吧。着贵族alpha的垃圾血,又怎么配得到呢?” 穆静南沉默。 她正要得意地笑,他却淡声答道:“你错了,我的未婚我。” “配婚得来的未婚?”安蘅眯起眼睛,似乎很好奇。 穆静南取出手机,调出方眠的照片。屏幕上,方眠正在做饭,系着围裙,笑得很灿烂。方眠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魔力,总觉得和他呆在一起,浑身都会变得暖洋洋的。 他把手机抵在玻璃上,亮出照片给安蘅看,“他很可。” 安蘅看见他不仅有老婆,还长得这么帅气,显然吃了一惊,尔后吃吃笑起来,“看起来真蠢啊,难怪会喜你们穆家人。” 忽然她一咬牙,似乎咬破牙间的什么东西。她的左眼仿佛降下了一层雾气,神采迅速消退,雾蒙蒙的,变得毫无生机。可她的右眼却还注视着穆静南,有一点红光在其中规律地闪烁。穆静南很快反应过来,她的右眼是义眼,是一个眼珠状的摄像头。 有人通过那摄像头,注视着穆静南。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之所以在这里这么久,只是为了再见你一面而已。”安蘅叹息了一声,“静南,你体内有α生物毒素,即便没有传染,也必将在某一彻底爆发。得到又怎么样,你有命去享受吗?” 她在穆静南的目光中倒下,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 “走吧,去找最厉害的医生治你的病……你的时间不多了……” 第37章 安蘅死了,穆静南没有丝毫留恋,趁反叛军还没有发觉有人入侵,立刻转身离开。 他按着通讯器,低声道:“艾娃,立刻清查南都军,一定有人释放了α细胞病毒。通知盟友,让他们自查。” “是。” “方眠怎么样?” 刘追看着屏幕上显示方眠方位的光点,语气轻松,“放心啦,上校,他在路医生办公室待着呢,一点事儿没有。” 穆静南回到办公室,却见屋子里面空空如也。查看厕所,同样没人。拉开路清宁的衣柜,里面已经空了。他眉头紧皱,问:“你确定方眠还在办公室?” “是啊。”刘追察觉到不对劲儿,问,“怎么了?” 穆静南检查四周,拉开屉,发现闪着红光的定位器。他拿起定位器,不由得心口发紧。他不是笨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自然反应过来了一切。难怪方眠说那么多突如其来的麻话,原来只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 方眠说他,主动亲他,都是在蒙骗他。 不自觉握紧定位器,只听咔嚓一声响,定位器在他手中碎成渣滓。他声音冷冽,道:“艾娃,调度侦察卫星,黑入黑枫镇和附近城镇所有监控,按照人脸身高体型三个维度搜索方眠。” 艾娃立刻道:“是。” 毕竟在敌占区,他们不好大张旗鼓搜索,穆静南果断下令:“匿名告诉苏锈,说他的子跑了。” 刘追道:“是!” *** 出了黑枫镇,运粪人把大家伙儿送到河边,大家冒着严寒,一面清洗身体,一面等转移他们的卡车过来接人。偷摸离开反叛军占领区已经成了一门生意,运粪人显然很练了。来接他们的是运粪人的老弟,他会用大卡车把他们送出反叛军占领区的关卡,进入黑犬许氏管辖的巨石港。 出来的有丈夫带子的,也有母亲带孩子的,有兔子,有狐狸,也有猫。在反叛军占领区,苏锈以外的首领以高的文化政策管辖属地,吊死了很多帝国的教师和读书人。alpha以外的别不允许读书,alpha自己到十五岁也必须参军,隐匿不从军的人视为逃兵。苏锈的管辖地虽然比旁的地方管得松一些,但本质上是一个德行。omega、beta不允许单独上街,否则就要挨鞭子。很多人不堪迫,冒死逃出来。 运粪人分面包给大家吃,就算臭烘烘的,大家也没办法讲究那么多了。各自吃了面包,喝了水,大卡车从林间开了出来。大家伙儿上卡车坐好,运粪人把军绿的帆布拉下来,挡得严严实实。司机发动卡车,旅途开始了。方眠和路清宁相互依偎着坐在卡车角落,黑暗里看不清楚彼此,只听见大家细细的呼声。没人说话,有个戴着假发的老猫正低声诵读经文,祈祷此行能顺利通过关卡。 不知过了多久,卡车慢了下来。有只垂耳兔大着胆子拉开帆布的一角,偷偷瞄了眼外面可能,回来说:“在排队出关。” “会没事的吧?”有只狐狸小声道,“运粪老二说他们早就打点好过路的士兵了。”wEdALIaN.Com |